本是吵吵闹闹无甚大事的一夜,谁也未曾料想,夜深人静时竟忽地响起了杳杳钟声。钝钝声响划过耳膜,震着天地,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。
“怎么回事?”我醒来后仍懵懵的,就见柠生已经起身穿戴好了。
姜笑于片刻后急匆匆拍门踉跄入室,慌乱几乎不能自持。我被眼前吓着了,顿时清醒过来,皱眉瞅着她——我从未见她这般模样,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?
“到底怎么了?”我急忙问。
她面色苍白,垂着头口齿不清地回道:“皇,皇后娘娘崩逝了……”
我蓦地怔住,呆坐在床榻上久久回不了神。这句话就像是猝不及防的一道裂雷,振聋发聩,让我胸口十分的闷沉。
突然,外头又是一声钟响,终是将我的神绪硬生生扯回来,脑中瞬间清醒。
——蔚久……死了?
我缓缓垂下头,微微张了张干裂的嘴唇,却发现什么也道不出来。
我不敢相信。
这一夜异常纷乱,回过力气后我匆匆换上一身素净衣衫,便急忙与柠生一道往宫里赶。马车上,我紧紧握着柠生的手,惶惑的心半点不着地,十指指尖冰凉,任柠生怎么暖也暖不起来。
此刻,中凰宫里燃着密密麻麻的灯烛,无边无垠的暗夜沉沉堆在窗外,逼迫着人们急促赶来。
丧礼繁琐,四下扬起一片带着香的尘雾,经年累月的繁华烧成散灰,余下是永久的清冷。殿内一副黑棺上了棺钉,没人敢信,里头躺着的竟是葭苍国最尊贵的女人。我跪于殿中,听满屋子聒噪的哭声压得人呼吸艰难。突然麻木不仁地想:蔚久啊,你终于解脱了吧。
我原也不能明白她为何会死的这样干脆,直至葬礼上见到那些身服缟素扮相却俏丽依旧的嫔妃,才终于了悟。
蔚久是真的不愿再活着了啊……
前朝覆灭,她的噩梦被冲破,可要面对的确是比噩梦还要不堪的现实。即便贵为皇后,也依旧掩盖不了她从前的污痕。她要在宫里与无数女人争艳,那些娇滴滴的新嫩花朵,甚至每一株都比她鲜艳比她夺目。而她,不过是后宫的一个败笔,是一个洗涤不尽的污秽。
是以世人皆知蔚皇后是夜里突发恶疾而亡,却不知她事实上是吞金自尽的。她深埋内心的苦痛与挣扎,从无人窥见,唯有独自煎熬。或许强撑她活到今日的,只有那梦魇般的恨。可她的仇人也死光了,她要拿什么活下去呢?
她的戏,到头了。
我想起那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女,没有野心也没有欲望,只想安安分分过活,可她最终败给了造化弄人,甚至不知败在何处。
我一直以为不论怎样的疼痛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淡忘,谁想到再翻起时依旧那般锥心刺骨。眼泪再也止不住,扑簌簌掉落在素衣上。骤然起的风挠得我鬓边刺痛,我看见了檀生,那个孤独的帝王面色惨白,眸中似有大片浓墨颓然欲坠,可却仍在僵持镇静。
我知道,他始终是爱蔚久的。可是这份爱蜷在沉重的龙椅之下,就显得那样无力且不堪一击。于是他只能静静的,静静的守着蔚久的灵位。那是他满目疮痍的过去,转眼成了灰烬。檀生就是在那一日莫名哑了嗓子,曾经柔婉的唱腔再也不复。
蔚久死了,那个在茶楼里唱戏的檀先生便也跟着死了,只余下一个没有心的圣上,主宰着世间一切无情。
国丧期间辍朝五日,朝夕哭临三日。而后还请了人做了法事。